黎暗的电话打不通了。
从昨晚到今早，一直在占线……林青蕊查了查，发现这种情况叫做“拉黑”，拉黑这件事她常干，黑名单里躺着的电话号码比通讯录还多，但是被拉黑还是头一回。
更离谱的是，用座机打过去，人家秒拒，下一秒再打，又进黑名单嘟嘟嘟了。
两人除了周朝和张哲远没有共同朋友。
哦，柳熙应该算是。
但是打电话给柳熙问黎暗在哪，不如杀了她，那块牛皮糖，她是再也不想沾上了。
算了，打给姜月问问，不行的话，只能周一去学校找人。
姜月接到电话莫名其妙，但她有一点好，只要朋友开口便会竭尽所能帮忙，很快通过初中同学要到了严超的号码。
“严超是谁？”林青蕊问。
“你忘了，经常跟在黎暗屁股后面的杂毛，就是头顶有点黄，走路抖手抖脚的那个小儿多动症。”
“那不是张哲远吗？”
“……”姜月沉默片刻，又说：“还记得吗，跑到我们班送零食，管你叫嫂子，被你扔了一块黑板擦的那个。”
“哦，那个耗子精。”
姜月差点呛死，她以为自己的描述已经够不礼貌了，没想到林青蕊更是重量级。
严超本人听到估计能跟她拼命。
“你待会儿问人家的时候礼貌一点……”
“知道。”
“你真的知道吗？”
“真的。”
姜月还是不放心，但她的老妈子式啰嗦已经烦到林青蕊了，话还没说完，林青蕊就挂掉，直接拨通严超的电话。
“歪？”
“……”
“歪？谁啊？”
“你嫂子。”
“嗯？”严超这边很吵，风声，人声，还有男男女女肆意说笑的声音，他本来就有点耳背，这种环境约等于聋子，抓抓下巴，点开公放，又用公鸭嗓“歪”了一声。
林青蕊，“歪你妈啊？”
“卧槽，你谁啊，上来就骂人。”严超对着听筒破口大骂，“敢不敢说名字！”
“林青蕊。”
“……哦，哦，嫂子啊，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“黎暗在哪？”
“暗哥在我旁边，怎么啦？”
“让他接电话。”
“不行啊，他在场上打球，可激烈了。”
“他还会打球？”
“打人都会，打球有什么难的。”严超颇为不屑，不晓得看到什么又激动地喊了一声nice，紧接着话筒就摩擦来摩擦去，吵得要死。林青蕊问在哪，严超说在冰箱厂旁边的篮球场。
“冰箱厂？”
“东边，就是破产倒闭那个。”
“……”
“哎，你跟出租司机一说，人家知道怎么走。”
严超挂断电话。
林青蕊没办法，穿起外套就走，走一半了，发现图图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。女孩叹口气，绕回去拿绳子和背带，然后又敲了一下它梆硬的头盖骨，“过去不许捡屎吃，烟头也不行。”
图图甩甩尾巴。
一副真的不吃的死模样。
一说冰箱厂，出租司机还真知道。
林青蕊抱着狗一句话没说，人家便滔滔不绝讲起来了。
说他就是原先冰箱厂的员工，九十年代改制，下岗了，他就是从那时候开的出租车了，别看他只是一个出租司机，比起原先的同事，算是混的不错的，好些人下岗后没工作当起了混子，至于女的为了养家，就更惨了。
司机好心提醒林青蕊，让她别往太深处去，里面还有很多不正规的粉红发廊。
“冰箱厂周围一片都不太平。”
民房成堆，巷道纵横串联，像是一个庞大的蚁巢，吸纳着长明几乎所有的穷人和乡下过来打工的。
当然也有富人，不过发家算不上干净就是了。
出租车行过繁华的街道，岔进一条卖肉的巷子，再然后七绕八绕凭借精湛的技术来到严超说的地方。
“小姑娘，过去这道桥就是球场了。”
司机打开车窗，让她给八块就行，打表是八块七，一般来说应该收九块。
林青蕊也没问，给过钱，牵着图图下车。
她走上桥，猛地皱眉，低头望去才发现桥下的河流脏得不成样子。瓦砾和碎玻璃沉寂在河底，覆盖了原先的河床，浅浅的河水混杂着黑色絮状物和粪便……带血的肠子一团团飘过，应该是外面那条街的屠户扔出来的。
腥臭，发酵过的臭水沟的味道……刺眼、刺鼻，难以形容。
比她之前见过的下水道都脏。
这还是河吗？
出租车还停在桥头，司机在驾驶室抽烟，目光怀念地看着周围，瞧她裹足不前，有些好笑，够在车窗喊道：“第一次来吧，小姑娘，这才是长明，长长见识吧。”
女孩嘴角一抽，看在对方少收七毛的份上，并不反驳。
图图东闻闻西闻闻，倒是一点不认生。
在狗狗眼里，这世界就算是垃圾场，大约也是充满乐趣的。
林青蕊踏过上世纪的拱桥，沿着没有加盖的臭水沟往前，横出墙壁的烟囱，砖红色的民房、垮塌的土坯房、外墙贴满瓷砖堪比宫殿的豪宅……所有人间的可能性都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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