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家大少奶奶愣愣地站在李夫人身侧，她到此时此刻，才知道自己婆母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了。
婆母在众人的眼里，一直都是端庄的，骄傲的，甚至可以说得上威严冷漠，难以亲近。
谁能想到，她的心里竟然藏了一个藐视世俗、特立独行的小人儿。
震惊之余，李大少奶奶也松了一口气：只要不是让许家二小姐给自己诊治就好了。
她这么很怕跟大夫打交道，感觉就像被剥光了衣服给人看一样。
尽管，许二小姐是女大夫，她还是觉得说不出口。
许月季给李夫人斟了一杯茶水，递给她。
“那么，伯母您现在知道想做什么了？”
李夫人一口气豪饮一杯茶水，润了润喉咙，才又说：“嗯，我要像你一样。”
“一个千金医学院，五年才能培育出一批学子，不过百人，而我大夏国女子何止千千万万？杯水车薪而已。”
“我想跟你一起，把书院扩大规模，或者可以在京城，甚至在全国每个府城都可以开这样一个书院。”
“如此下去，不出二十年，专门给女子诊治的女大夫即使不能遍布每一个城镇，至少也能为十之六七女子解决月事和生产的病痛。”
李夫人热切地看着许月季：“月季丫头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许月季听着李夫人的宏伟计划，真心不想打破她的美梦，但是她的这个梦实在是太大了。
臣妾做不到啊！
可是，她又不能不回答。
“伯母，我相信这个肯定可以做到，”许月季顿了一下，“只是，一下步伐迈的太大，对于现在来说有点困难。”
“此话怎么说？”李夫人确实被打击到了，脸上的笑意明显少了。
许月季耐心地解释给她听：“最重要的问题是，如今识字会文，又愿意做大夫的小姑娘实在是少之又少，如果从启蒙开始，到读懂医书，起码要五年的时间。”
“那千金医学院的姑娘……”李夫人疑惑。
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委。
廖家，百年传承的杏林世家，其底蕴哪是一般人能窥透的。
尤其是四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后，廖家看似没落，实则由明转向暗，在低调中继续前行。
许月季知道廖家与李家的交情，见李夫人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。
许月季微微颔首，表示默认。
李夫人叹了一口气：“这个是事实。能识字会读文小姐，有几个敢抛头露面，给病人看病？”
话一出口，她才觉得说错了话。
她赶紧道歉：“抱歉，伯母一时嘴快说错了话，伯母不是说你抛头露面，我是想说那些世家贵女和……”
“我知道伯母的意思，”许月季直白地说：“我不觉得当大夫是抛头露面，更不觉得抛头露面丢人。”
“想到的，我觉得大夫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儿，既是自己的谋生的手段，又能为她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儿。”
李夫人连连点头赞同：“对对对，我就是这样想的，我有个小女儿，小名溪儿，她小时候见她阿爹经常受伤，也也说要当大夫，以后专门给她阿爹看病。可是等她长大了，她却忘记了。”
许月季怕她说着说着跑题了，赶紧把话题拉回来：“刚才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困难，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授课的大夫。”
李夫人低头看向桌面的茶杯，杯中的茶水倒映出她的模样，倒影中的她正若有所思。
“世间手艺大多传内不传外，大夫也如此。许多大夫的家学渊源，传子不传女。书院想请外面的大夫来给学子授课，难上加难。”
李夫人和李大少奶奶不由自主地点头。
这世间，能像廖老大夫这样，收一个不认识的人，尤其还是一个小姑娘为徒，少之又少。
建书院，简单，有银子就行。
学子，有点难，但是只要花时间也能培育出来。
但是，愿意把祖传手艺拿出来，传授给成百上千人的大夫，几乎没有。
李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无奈地说：“是伯母考虑不周，幸得月季提醒了，不然我脑子一热，说不定回到西北就建书院去了。”
许月季抿嘴偷笑：“伯母过奖了，您也就是想别的方面了，真等到您要办书院，肯定不会漏了这些。”
李夫人也知道自己确实是一时心急，考虑不周。
对于从小学习掌管中馈的她来说，真要谋划一件事情，她自然是不会出现这种明显的纰漏的。
“医学院开不了，我能干什么呢？银子我有，大夫，我还没那个能耐逼人就范，能识字会读书的学子，我也找不到那么多，我还能干什么呢……”
许月季也不打断她，默默地小口小口喝着茶水。
“有了……”李夫人突然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，“我还是要办书院，不过不是医学院，是教女子读书识字的书院！”
“等五年后，她们能识字，会读书了，你们那千金坊的学子应当也有能出师的了，到时可以挑选优秀的大夫来给我那书院的学子授课……”
她紧紧握住许月季的手，询问：“可不可以，你说，这样行不行得通？”
许月季伸出一个大拇指：“我觉得能行。”
李大少奶奶也说：“肯定能行，母亲聪慧过人，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。”
李夫人被她们夸得不好意思：“也不是我想出来的，我是学廖老大夫的，他不也是先花时间教育了一批学子吗？”
……
四月初五，安哥儿辞别爹娘、辞别新婚的妻子、辞别弟弟妹妹，与李家人开始西北返程。
来的时候，李夫人端着高贵的世家贵女架子来。
回去的时候，李夫人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回家的路程。
她的心里既有赶着回去筹办书院的焦急，又有不舍得的伤感。
临上马车前，她还反反复复地要许月季保证，等千金坊的学子出师了，要把最好的女大夫送去西北。
“只要她们肯来，我定不会亏待她们，军中的郎君，任由她们挑选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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