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汤剑！你小子发什么呆呢？赶紧跟上！这‘仙踪古道’的门票可贵的要命，再磨蹭小心管理员把我们当逃票的给轰出去！”
导游老王那极具穿透力的破锣嗓子，如同烧红的铁钎，狠狠捅穿了汤剑嗡嗡作响的脑壳。他猛地一个激灵，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恍惚里被硬生生拽了回来。眼前，老王那张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沟壑纵横的老脸几乎怼到了他鼻尖上，唾沫星子伴随着激动，在正午燥热的空气中划出几道微不可见的轨迹。
“啊？哦！来了来了！”汤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胡乱应着，抬手抹了把脸，顺便蹭掉几滴疑似来自老王口腔的“馈赠”。脚下是粗糙、带着岁月磨砺痕迹的青灰色石阶，一级级向上延伸，没入前方被浓稠山雾笼罩的未知里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，混着苔藓的微腥、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，以及一种……奇异的、仿佛来自远古的陈旧尘埃的味道。这味道钻进鼻腔，竟让他没来由地心头发慌。
“我说你小子，”老王放缓了脚步，和他并肩走着，压低了声音，眼神里透着点过来人的戏谑，“刚才盯着那‘仙女沐浴池’的牌坊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？啧啧，年轻人，心思活络可以理解，但咱这是正经景点，别想太多啊！”他嘿嘿笑着，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汤剑一下。
汤剑的脸“腾”地一下红到了耳根，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刚才确实走神了，但绝非老王想的那般龌龊。在那个瞬间，当他抬头望向那块刻着“飞仙池”（老王口中“仙女沐浴池”的文雅学名）的古朴石匾时，一股极其强烈的、毫无征兆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。仿佛灵魂深处有根弦被无形的手指狠狠拨动，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嗡鸣。视线里，那石匾上的字迹似乎扭曲了一下，周遭嘈杂的游客声浪、老王喋喋不休的介绍，瞬间被拉远、模糊，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一种难以言喻的坠落感，冰冷而空茫，瞬间淹没了他。
“没…没有的事！”汤剑矢口否认，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发飘，他赶紧加快脚步，试图甩开那股萦绕不散的怪异感，“我就是…昨晚没睡好，有点头晕。”
“年轻人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！”老王不疑有他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力道大得让汤剑一个趔趄，“打起精神来，前面就是传说中的‘天光一线’了，那可是当年有真仙飞升的地方！沾沾仙气儿，保你升职加薪，桃花朵朵开！”
老王自顾自地畅想着美好未来，唾沫横飞。汤剑却只觉得那股寒意非但没有褪去，反而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爬，冻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。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印着俗气旅游团标志的廉价冲锋衣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雾气深处。那里，似乎有某种东西，在无声地召唤。
队伍在狭窄陡峭的古道上艰难挪移。脚下的石阶湿滑异常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、深绿色的苔藓，踩上去软腻得让人心惊胆战。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，怪石嶙峋，在流动的浓雾中时隐时现，像极了潜伏在暗处的巨兽獠牙。空气越来越潮湿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进一口冰冷的湿棉花，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。
“哎哟我去！这鬼地方怎么这么滑！”前面一个穿着鲜艳冲锋衣的大妈脚下一滑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，整个人夸张地挥舞着双臂，眼看就要上演一出“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”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汤剑眼疾手快，一个箭步上前，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大妈那裹在厚实冲锋衣下、依旧显得颇为敦实的胳膊肘。“阿姨小心！”
大妈惊魂未定，站稳后立刻对汤剑露出感激的笑容：“哎呀呀！谢谢你啊小伙子！人长得精神，心眼儿也好！不像我们家那个死老头子，就知道拍他的破石头！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不忘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正举着单反相机对着岩壁猛拍的老伴。
老王也适时地送上一顶高帽：“看看！什么叫新时代好青年！小汤这反应，这觉悟！大家伙都注意点脚下啊，安全第一！”
汤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，连声道：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他松开手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大妈冲锋衣布料那粗糙冰冷的触感。然而，就在他收回手臂的刹那，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难以形容的流光，极其突兀地从大妈刚才差点滑倒的那块湿漉漉的岩石表面一闪而逝，快得如同幻觉。那光芒的颜色难以名状，非金非玉，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质感，仿佛空间本身被瞬间撕裂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口子，随即又迅速弥合。
他心头猛地一跳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。可还没等他细看，那流光已然消失无踪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周围的游客依旧在抱怨着湿滑的路面，老王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着安全事项，刚才的异样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察觉。
“难道是眼花了？”汤剑用力甩了甩头，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，“肯定是昨晚没睡好，加上这鬼地方雾气太大，出现幻觉了。”他自我安慰着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脚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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