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片躺在她莹白的指尖，温顺得不可思议。连最后那点怂怂的、象征性的波动都彻底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种近乎谄媚的、绝对服从的死寂。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毁灭一切的狂暴，只是商鞅濒死时产生的幻觉。
逸一把碎片拿在手里，随意地掂了掂，感受了一下那冰凉的重量。目光再次扫过商鞅肩头那片刺目的、还在缓慢洇开的血迹，又落回他那双依旧死死盯着自己、充满了不甘、屈辱和难以置信的深眸。
她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切极其无趣，又像是因为平白多了麻烦而有些不耐。好看的眉头再次微微蹙了一下。
“麻烦精。”她低声嘟囔了一句，声音很轻，如同自言自语。那清冷的声线里，分辨不出这评价的对象，是那块惹是生非的碎片，还是眼前这个重伤濒死、还试图反抗的麻烦宿主。
然后，在商鞅震惊、屈辱、愤怒、又带着一丝荒谬绝伦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——
她手腕一翻，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张用过的纸巾，或者扔掉一个啃完的果核。捏着那块承载着上古法兽意志、象征着天地间最纯粹秩序法则的獬豸碎片，直接把它……
塞进了自己深灰色运动服外套那宽大的、看起来普普通通、甚至可能是在某个街边小店打折购入的侧口袋里！
动作行云流水，自然流畅，毫无心理负担，更没有一丝一毫对“圣物”的敬畏。
塞进去后，她甚至还顺手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外侧，像是确认了一下这“麻烦精”在里面待得安稳，不会掉出来。
商鞅：“！！！”
他眼睁睁地看着！那块片刻之前还散发着毁天灭地气息、差点要了他性命的獬豸碎片！那块他耗尽心血、承受反噬才勉强沟通、视作力量源泉与秩序象征的神圣之物！就这么……被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零碎物件！一块碍事的破铜烂铁！随意地、甚至是带着点嫌弃地，塞进了逸一那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运动服口袋里！
这…这简直是…亵渎！不！是比亵渎更甚！是彻底的、无情的、赤裸裸的藐视！是对他商鞅毕生信念、对他引以为傲的法家之魂、对他此刻所有痛苦和狼狈的终极嘲弄！
逸一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、甚至有些烦人的杂务。她看都没再看床上那个如同被雷劈中、陷入石化状态的商鞅一眼，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清理的垃圾旁边微不足道的背景。她干脆利落地转身，深灰色的身影没有丝毫留恋，很快消失在门口那片被踹门带进来的、走廊的昏暗光影里，如同水滴融入大海，了无痕迹。
静养室内，陷入了比之前碎片暴走时更深沉、更彻底的死寂。
冰霜在缓慢地融化，凝结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珠，一滴、一滴，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和染血的被褥上，发出“嘀嗒、嘀嗒”的声响。这单调的声音，在死寂中无限放大，如同丧钟的余音，敲打在商鞅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
商鞅僵硬地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般躺在床上。肩头撕裂的剧痛依旧如同烈火灼烧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新的、撕扯般的锐痛。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，是胸口那股翻江倒海、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憋闷、屈辱和一种……被彻底、无情地、从力量到尊严都碾压成齑粉的无力感！
他，商鞅！法家之魂！执掌秦律，令六国胆寒的卫鞅！竟被自己召唤来的獬豸碎片逼至绝境、神魂欲裂！又被另一个女人，像收拾掉一块碍事的垃圾一样，随手把碎片揣进兜里带走了？！
这比直接杀了他！比将他挫骨扬灰！更加痛苦！更加难以承受！
不知过了多久。也许只有短短几分钟，也许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时间在这片冰霜与血腥的废墟中失去了意义。
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快、甚至有些跳跃的脚步声，伴随着不成调的、跑调跑得离谱的口哨声。
霍去病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，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他那部屏幕还亮着“Victory”字样的手机，显然是刚打完一局酣畅淋漓、顺风超神的游戏，心情好得如同中了头彩。他晃晃悠悠地踱到静养室门口，习惯性地探头往里一看，准备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：
“哟！商大人！今儿感觉咋样啊？能下地溜达了不？我跟你说，老诸搞的那个‘神兽Wi-Fi’简直绝了！信号杠杠的！我刚一波五杀超神！爽翻了！你是不知道，包大人那块祖传惊堂木都联网了，贼刺……”
他的声音如同被利刃斩断，戛然而止。脸上那副轻松愉悦、准备分享八卦的表情瞬间凝固，然后如同摔在地上的瓷器般寸寸碎裂，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茫然。
眼前的景象，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，或者游戏打多了出现了幻觉。
房间里，活脱脱一个刚被冰霜巨人蹂躏过八百遍的灾难现场。墙壁、天花板覆盖着厚厚的、正在融化的冰层，地面一片狼藉的冰碴和水渍。家具东倒西歪，覆盖白霜。床上一片狼藉，商鞅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，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白垩，毫无生气地躺着。肩头一大片刺目的、尚未干涸的深红血迹，在惨白的被褥和冰霜的映衬下，如同地狱的入口。他眼神空洞地、直勾勾地望着布满冰花的天花板，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、生无可恋的……死气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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