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夜的漱芳斋寂静得可怕，陈知画蜷缩在锦被里，怀中的绵亿已沉沉睡去。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，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，宛如她破碎的心。自永琪离开后，曾经热闹的院落愈发冷清，丫鬟们的脚步声都轻得像猫，生怕惊扰了这位失宠的侧福晋。
"额娘......"绵亿三岁那年，懵懂地指着墙上的画像，"为什么爹爹总不回家？"陈知画正在绣虎头鞋的手猛地一抖，银针扎进指尖。她强笑着把孩子搂进怀里："你爹爹去很远的地方，给你寻最漂亮的风筝了。"可夜深人静时，她会对着永琪留下的玉佩发呆，泪水滴在温润的玉面上，晕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。
老佛爷终究是疼惜绵亿这个曾孙的。每逢节庆，总会派人将母子俩接到慈宁宫。看着绵亿在回廊里追逐金蟾灯笼，老佛爷摸着陈知画的手叹息："苦了你了，往后有什么难处，只管说。"陈知画垂眸行礼，额前的珠翠轻晃："能侍奉老佛爷，照料绵亿，便是知画的福气。"转身时，却在宫墙角撞见小燕子与永琪寄来的家书——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大理的风花雪月，配图是两人牵着孩子在洱海畔的剪影。
随着绵亿渐渐长大，陈知画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儿子身上。她亲自教导诗书礼仪，请来最好的师傅教授骑射兵法。当绵亿在皇子骑射中拔得头筹时，乾隆笑着赐下玉扳指："不愧是永琪的儿子！"陈知画跪在阶下谢恩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多希望此刻站在身边的，是那个会为她画眉的少年郎。
一个飘雪的黄昏，陈知画收到小燕子托人带来的口信。信中只短短几句："知画妹妹，若想出来走走，大理的门永远为你开。"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，突然想起初见永琪时，他也是这般站在雪中，眉眼含笑。手中的信纸被火盆的热气卷起，化作灰烬前，她看到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，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，只剩下眼角细密的皱纹。
绵亿大婚那日，陈知画穿上多年未动的嫁衣，凤冠上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。看着儿子与新娘行合卺礼，她恍惚回到自己的新婚夜。宾客散去后，她独自坐在庭院里，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。红梅落在她肩头，宛如点点泪痕。
垂暮之年，陈知画常坐在漱芳斋的老梅树下，看着曾孙们在庭院里嬉戏。有人说她变得愈发沉默，只有贴身嬷嬷知道，她总在喃喃自语："永琪，你看，绵亿当官了小燕子，大理的春天，是不是很美"。直到某个清晨，她握着褪色的定情玉佩，在晨光中永远合上了眼，眼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。
多年后，紫禁城的老人们说起陈知画，总会指着漱芳斋那株依旧盛开的红梅："那是个把自己活成了画的人，可再美的画，也抵不过一场真心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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