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停了。
云散了。
秋日的骄阳散射着缕缕温暖的光辉，映在脸庞上，温暖如春风。
楚风侧躺在凹凸不平的怪石上，疲惫的身体放松下来。
偏过头，看了一眼被打的只剩一张脸的煞魔树，叹了一口气。
他没有说话，静静地聆听着。
煞魔树精气神逐渐散去，却紧着一口气，缓缓讲述着那一段过往。
这一刻，他与楚风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故友。
“那时，我还年幼……”
煞魔树瞳孔稍稍放大，似乎看到了当时的自己。
那年的他，不过是一颗小树。
那年的无间山，还只是一座小山。
那年的人间，五霸争锋，烽火狼烟。
他从出生之日起，就在这里。
作为一棵树，也注定永远在这里。
但他最喜欢的就是人间的事。
因为，总有路过此地的凡人停留在这里。
或三五成群，叽叽喳喳，说个不停。
或独自一人，低眉沉吟，自言自语。
有骑牛的老者，长须墨眉，仙风道骨，大笑如风。
那头青牛则总是慵懒的趴在地上，一双褐色的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有儒雅的老先生，在此乘凉，和学生们说有笑，一句“学而不思则罔，思而不学则殆，”引的学生们纷纷点头。
有潇洒的旅行者，背囊里装着的是酒，抿一口，和身边人笑道子非树，安知树之乐。
也有征战的将军，腰上束着一把宝剑，威风凛凛。
也有逃难的妇孺，衣不蔽体，神色慌张。
那时的煞魔树，总是用尽自己的力气，摇摆着身体，给乘凉之人带来阵阵爽风。
周遭的树总会笑他。
“小树，你这么卖力干嘛，他们顶多留下一泡尿就走了。”
他不以为意的一笑。
他不在乎。
他只想让身下更凉爽。
这样，那些人就会多留一些。
他就能多听一些故事。
他听了太多人间的故事。
从尧舜禹到夏商周，从女娲补天到幽王烽火戏诸侯。
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。
听着人的故事，做自己的树。
做树如此，夫复何求。
直到有一天，来了一个砍柴青牛。
他如往常一样，用力摆着身子，给下面的人带来阵阵凉风。
却不曾想，一根枝头落下，不偏不倚砸到了青年的脑袋。
青年一气之下，爬到树头，挥着斧头，将他从上而下给削了一大半。
那时，他便秃了。
“哈哈，小树，你秃了，咋的，上次那个脑门像小山丘的老头说的话太深奥，你学习学秃了？”
周遭的树笑话他。
他涨红了脸，支支吾吾的说道:“学习……学习的事能叫秃么……”
他总是乐观。
没事，过几个月就长起来了。
没事，这样还挺凉快。
没事，不丑。
没事，丑也没事，反正也没哪个小丫树看上我。
他就是乐观。
乐观到悲观。
次日。
“小哥，你枝丫伸到我脑门上了，能往旁边去去么？”
他得到的答案是一通哄笑。
“脑门都被削成两半了，还不死呢。”
他没有应声，在心里安慰着自己。
没事，一个枝丫而已，不要紧。
然而，事情远远超过他的意料。
第二日，又有另外一棵树的枝丫伸到了他脑门之上。
第三日……
第五日……
第十日……
一个月后……
三个月后……
周围的树越来越多，他们伸过来的枝丫盖住了他的脑门。
阳光，再也不属于他了。
失去了阳光，等同于失去了生命。
他越发萎靡，越发瘦小。
整个身子被周遭的树团团围住，透不过气来。
“能……让让吗，求你们了……”
他乞求着。
他知道，再这么下去，离死亡不远了。
“嘿嘿，让你丫以前那么卖力的摇摆着，搞得都没人在我这乘凉，现在呢？”
在他对面的那一棵壮树大笑着，枝头还在一日又一日的往他头上伸着。
他低着头，没有说话。
就这样，日复一日，没了阳光，叶子慢慢的掉落，整颗树都秃了。
他精气神不停地流逝，就要永远的沉睡了。
“哎呀，好多树啊，赶紧来乘凉！”
几个农妇跑过来，有一个待在他下面。
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，紧着最后一口气，不停地摇摆着身子。
然而，并没有叶子。
他的努力只将干瘪瘪的树皮摇了下去，落了妇人一身。
“呸，晦气！”
妇人抬头看了一眼，才发现这是棵“死树”，赶紧将身上的树皮拍了拍，逃也似的来到对面那棵树下。
最后，离开那棵壮树时顺便撒了泡尿。
“嘿嘿！秃子，你要挂了！”
对面那棵树兴奋的汲取着尿液，嘲讽着他。
他再一次的低下了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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