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爷子耷拉着脑袋，垂头丧气地去了车棚，顾野跟在后面，看着老头子这个样子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印象里的老头子天天都是牛逼烘烘的，从来没这么沮丧过，就感觉小时候的老头子像是大山一样，现在变成了小土坡子，没那么威风了。
“你犯得着生这气？又不是头一回认识顾解放，你都和他处五十几年了，还不知道他啥性子啊。”
顾野本来想安慰几句的，可话一出口就变味了，他也挺后悔的。
老头子抬起头，没好气地瞪了眼，吼道：“刚才干啥抢老子的话？”
“我那是为你好，你都退休了，别管太多闲事，就算你没退休，你也管不了人家厂里的人事安排，你这叫越权，晓得不！”顾野振振有词。
刚才老头子听到仓库有那么多人时，明显是想管闲事了，所以他才抢先开口，不让老头子揽这烂事儿。
纺织厂这种情况多的是，也不只纺织厂，其他厂都有，老头子一个人管不过来，而且还容易得罪人，没必要干费力不讨好的事。
“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多了，国家才会有越来越多的蛀虫！”
老爷子心里很难受，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呢？
这不是他和兄弟们想看到的啊！
“顾怀年同志，有句诗是这么说的，水太清了没鱼，人太精了没兄弟，你得学会装糊涂，管好你那几个不争气的子孙就成，除我之外啊！”
顾野嬉皮笑脸地说着，还引经论典的，老爷子半信半疑，“有这样的诗？”
“当然，原话就是这么说的，是李白写的。”顾野义正辞严，坦荡的很。
其实他哪知道是谁写的，他都记不清了，就记得个李白，而且老头子也只知道李白，说李白准没错。
老爷子点了点头，听到是李白他就放心了，细细啄磨了儿子说的这句诗，越啄磨越有意思，好像还挺有道理。
“李白真厉害，写的诗都是大道理啊！”
老爷子不由感慨，文化人就是不一样，不管啥朝代，文化人就是混得开，他们以前打仗，会识字的就能管帐，像大院的老刘，他会识几个字，还会打算盘，一直当会计，也没打几场仗，身上连块疤都没有，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。
可惜他老顾家，就没一个会读书的，顾建设小时候还有点机灵劲儿，越大越窜稀，中专都没考上，小儿子就更不用说了，气死老师最厉害。
重孙顾文现在看起来，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，他现在就等着看小儿子和楚翘生的孩子了，想到楚鹏那傲人的成绩，老爷子不由精神大振，都说外甥像舅，没准他顾家真能出个状元呢。
“你身体既然没事，就抓紧时间生孩子！”
老爷子的火气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开始催生了。
顾野表情一滞，又想到了之前在医院受到的‘屈辱’，气哼哼地骑车走了，懒得搭理这自作聪明的老头子。
老爷子赶紧骑车追了上去，“以后在媳妇面前别怂头怂脑的，你瞧瞧你现在这怂样，都让娘们骑脖子上拉屎了，你出去可别说是我顾怀年的儿子，老子丢不起这脸！”
顾野又白了眼，“我这是心疼媳妇，不说就不说，我稀罕当你儿子呢！”
老爷子被噎得死死的，本来想骂几句，可又有点心虚，便改口道：“心疼归心疼，家庭地位也得提高，不能啥都听媳妇的，你骑那么快干啥，老子和你说话呢……”
顾野一骑绝尘，飞一般骑远了，老爷子拼命蹬车追，他还得去蹭饭呢。
上午，楚翘一个人在家研究了固肾方，但担心老爷子的身体，心神不定的，看了会儿脑子乱糟糟的，也懒得研究了，准备做中饭。
顾野中午回家吃，大宝小宝在学校吃，楚翘打算做油泼辣子面，顾野喜欢吃红油辣子拌面。
拿盆舀了些面粉，和好了，放在盆里醒着，楚翘便看电视，但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单一，白天没什么好看的。
快十一点时，顾野回家了，看到跟在身后的顾老爷子，楚翘愣了下，赶紧上前问好，“爸。”
“嗯。”
老爷子威严地应了声，走了几步又回头，“饺子不错。”
虽然对楚翘把儿子管得怂头怂脑有点不满，但老爷子还是要真诚地夸奖早上的大葱肉馅饺子，一码归一码，他不是不讲道理的公公。
“早上狼吞虎咽的，连辣椒酱都没剩，你说你夸一句能咋地？”
顾野不高兴了，他媳妇包的饺子那么好吃，就得一句‘不错’？
“我那是饿了。”
老爷子有点下不来台，狠狠瞪了眼，兔崽子就是喜欢拆他台，欠收拾了。
顾野还想怼几句，被楚翘拦了，能得老爷子一句‘不错’，她就很知足了。
“冰箱里还有饺子，爸要不要再吃些？”楚翘笑着问。
老爷子刚要答应，就瞟到了盆里醒着的面团，立刻问道：“这是要做啥？”
“想弄点油泼辣子面，顾野喜欢吃。”楚翘如实回答，就看到老爷子眼睛贼亮，矜持又威严地说道：“我也吃面，多放辣子。”
自打来了沪城后，老爷子就没吃到合口味的油泼辣子面了，辣子不对味，面也不对味，年纪越大，他就越想吃几口家乡味儿，可就是吃不到。
顾野在楚翘耳边小声嘀咕，“老头就是馋了，死皮赖脸跟着我回来，你给他整一大盘。”
楚翘噗地笑了，能吃就说明身体好，看样子老爷子身体没事。
“成，我再去和点面。”
楚翘爽快答应了，擀面很简单，白案上她费了不少工夫捉摸，手艺不比北方人差的。
将顾野叫出了屋子，楚翘低声问，“医院那边没事吧？”
顾野脸色一下子变了，别扭地哼哼，“没事，身体比牛还壮实。”
楚翘这才彻底安心，笑道，“我就说没事嘛，你爸肯定能长命百岁！”
“是咱爸。”顾野纠正，对楚翘现在还分你啊我的有些不满。
“咱爸，知道了。”
楚翘改了口，慢慢和面，但见顾野脸色不对劲，像是谁欠他钱一样，便关心问道：“你怎么不高兴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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