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林安第一次知道，一个人竟然有那么血可以流。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。好在预先做过心理建设，没过多久，他就反应过来。想起要打电话，既然还在流血，那么人应该还活着。
没错，打电话，打120急救，对……
林安颤抖着摸出手机，因为手抖得太厉害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刚刚弹出的界面，没等林安有所反应，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。
巷子里很安静，除了雨声，心跳声，就是拨出成功后的等待提示音。
……该死，搞错了。
林安暗骂一声，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掉电话重拨，然后就在这个时候，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看向暗巷深处趴着的那道人影，蓦地僵在了原地。
林安太熟悉这支曲子了，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的插曲，很冷门的片子，作为并不起眼的插曲之一，旋律也说不上多么的朗朗上口，但就是让林安莫名上头。
他在孙渺的手机上，用这曲子给自己设置了专属来电。
【这样，只要一响起来，你就知道是我啦。】
林安还记得好友闻言后像往常一样地面露嫌弃，还说什么那种事情看来电显示也会知道吧，最后还是放任自己这样做了。
孙渺好像总是这样，面对他的种种夸张言行，表面上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，实际上并不排斥，也不会阻止，只是默默地接受，像个过分宠溺顽劣弟弟的兄长。
为数不多的几次争执，好像都是因为林安提及了自己的身后事，说希望好友能够在自己死后一直记得，不要忘了自己。
那其实是很任性的要求，因为林安太知道孙渺讨厌死亡，尤其是身边人的死亡，就像林安同样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母亲。
这些，林安其实全都知道。
所以一直以来，他其实都是故意的。故意要提起这一切，故意惹好友的不快，然后看着对方在沉默中无奈妥协模样。一遍又一遍。
他知道怎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，就不会被怀疑。他知道怎么装出无辜的模样，就会得到对方的原谅……然后，就这么一次次地得逞。
那时的林安告诉自己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最后的那个终极目标做准备。
——还有就是顺便收取一点利息罢了。
只是，此刻站在巷子中，双脚浸泡冰冷雨水的林安，终于还是后悔了。
他后悔在一时冲动之下，对本该是最好的朋友的少年，说出了不可挽回的话语。他无比希望着，眼前的一切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。
对了，对了，他们闹成了那样，自己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，说不定，不，是肯定……肯定对方已经把彩铃删了才对。
但是脑子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着他——那么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冷门电影插曲，又有多少人会拿来当自己的手机铃声呢。
终于，林安拨出的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，几乎在下一秒，那熟悉的乐声戛然而止，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猝然掐住了咽喉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林安方才注意到面朝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，身上穿着的被污水浸泡失去原本颜色的衣服似乎是一中的校服。
熟悉的手机铃声，还有校服……未免也太巧了些吧。
林安木然想道，手指僵冷地按下急救电话的号码，这一次，电话立刻被接通了。听见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女声温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时，他才终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“xx路酒吧街尽头的小巷中，有人受伤了，流了很多很多很多的……”
他的声音颤抖起来，踩着水走到了那个人的近前。
脚下起起伏伏，地下水翻涌的咕嘟声接连不断，他一次次踩空，又一次次趔趄着站定，不到五米，他却好像走了有好久好久。
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复述地址的声音，在得到确认后，那边表示很快会有医护人员赶到现场，请耐心等待……
对方还说了些什么，林安已经听不见了。
他只听见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一下下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。
然后一低头，他就看见了被濡湿黑发遮挡的小半张侧脸，眼下的黑痣如同一颗黑色的泪滴。
咚的一声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停止了，令人烦躁的水声也停止了。
——他倒了下去。
倒在了曾经最好的朋友血流不止的身体旁边，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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